肆玖兮

我以我穷词写下我神思

自始至终的局外人——王盟的独白


我叫王盟,原本是西湖畔一家名叫吴山居的古董铺子的小伙计,十几年过去了,我仍旧还是守着这间铺子的伙计。我的老板姓吴名邪,经常拖欠我工资。

曾经,只有我们俩守着这家店,偶尔卖出件好货去隔壁的楼外楼搓上顿好的,有时会跟来收水电费的房东阿姨插科打诨,更多时候,是我们一起窝在无人光顾的古董店里,窗外是阴雨绵绵的西湖,我玩着永远无法过关的扫雷,他研究着我看不懂的关于他爷爷的笔记。我以为日子就会这么平静没有波澜地继续下去。

直到许多年前,一个叫做金万堂的人来询问一份战国帛书。

从那之后,我的老板经常外出,开始只有十几天,后来他离开的时间越来越长,每次回来身上总是带着大大小小的伤。他说他需要解开一个很大的谜团,那是一个存在了许多许多年的谜团,非弄清楚不可。每次总是我帮他订来回的机票车票,从杭州到长白,到西宁,到巴乃……他总是说下次回来的时候给我发工资,可是每次他总是来去匆匆。

我终于明白,我的老板,不仅仅是吴山居的年轻老板,他还是众人惊叹的吴家的小三爷,他年轻稚嫩的脸庞后面,注定是不可为外人道的责任与秘密。

我老板有两个要好的朋友,一个胖子,一个不爱说话。跟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老板的脸上才会露出曾经天真无邪的样子。

又一年夏天,从巴乃回来后的老板很久都没有外出,像以前一样窝在店里。但我知道,他早已不是当年的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吴老板。他身上藏着许多秘密,但都是我无法了解和感受到的,而我始终都只是个看客。

我向他提出了辞职,可他用加工资来挽留我。我想对他说不是因为工资,可是看到他消沉又疲惫的脸,我什么也没说,只是继续留下来陪他继续守着这间店。

后来,他接手了失踪已久的三叔手上的生意,并且教着我帮他打理生意。事情似乎重新回到了正轨上。

那年秋天,老板那个不爱说话的朋友独自一人来找他,说是要告别。老板匆匆交代了正在玩扫雷的我几句话就追了出去。杭州的初冬,下了一场一场冷冽的雨,老板终于一个人回来,只是更加沉默。除了处理生意上的事,他几乎很少说话。

往后的几年里,他在杭州、北京、长沙之间来回奔波,而我也从他的直言片语以及他吩咐我调查的事情中拼凑一个不甚完整的故事:他在等那个不爱说话的朋友回来。而在那个被他叫做闷油瓶的朋友回来之前,他需要了解事情的真相,消除那些他所谓的敌人。他成了吴家盘口真正的领头人,谁都听命 他,而我却觉得他越来越孤独。

又一年老板去了一趟墨脱,打电话告诉他查到了一些线索,要在那待一段时间。我并没有在意,仍旧按照他的吩咐,在杭州铺子里,帮他查资料,帮他照看生意。他去了很久,久到北京的解家小爷频繁地飞来杭州帮老板处理盘口上的事。

过了很久,老板回来了,带着一身的沉默和眉眼间挥之不去的戾气。他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开始布置一场宏大而又隐蔽的局,不分日夜地折麽着自己。他开始不停地摄取费洛蒙来获取点滴的记忆,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他都处在一种极端的自虐的状态之下。我只能徒劳地看着,看着他一次失败,看着他手臂上的伤口一道道增加,看着他变成我陌生的样子,但也许我从来就没有真正认识过他。

直到我们找到那个叫黎簇的少年。看着他,我有种看到了当年的天真无邪的错觉。古潼京的风沙中,那个少年问我老板以前是什么样子的,我看着老板,有些恍惚,好像那个西子湖畔的年轻人昨天仍在骂我好吃懒做,眉眼生动。

老板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我只能默默祈祷,希望身边那个稚嫩的少年能赶快成长起来,希望这一切能够赶快结束。有时候我希望一觉醒来,他还是守着杭州那间交不起水电费的古董铺子的老板,而我还是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爱玩扫雷的伙计,尽管我知道这再不可能实现了。

墨脱的山下,老板终于给我发了工资,同时告诉我,我被炒了。我一点也不感到惊讶,仿佛知道这一天总会到来的。这么多年,守着那间铺子发呆的,始终都是我一个人。我只是希望,还能再见到他,这就够了。

那年除夕,我躲在暗处,看着一波一波的人,在关了很久的吴山居门口,来了又走,听着他们谈论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时代。关于老板死去的消息传了很久,尽管我知道那是假的,可是对他把自己算计进局里的行为,我仍然觉得心痛。其实更多的,是自己作为一个局外人,什么都做不了的无奈。甚至到最后,连陪他在一起的,都不是我。

15年夏天,老板和他的胖爷朋友出发去长白前,去给潘爷烧了纸,响彻山野的汽笛声对他说再见。老板的眼角有了皱纹,脖子上一道清晰可见的疤痕,胖爷搂着老板依旧喊他天真,只是发间也染上了白色。霎那间,我才发现:哦,原来已经十年了!

十年间,我不止一次想问他,这样做真的值得吗?也许他只是骗你去好好地度过这十年,也许青铜门背后会带给他更多的失望,也许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终于,我还是问出口了,老板把我暴打了一顿。

我回到店里,坐在自己的电脑前习惯性打开了扫雷,就如同曾经的许多年一样,等待着。我陪老板去过很多地方,可从没有去过长白山,这个时节的长白山上,是不是也是飞雪满天?

杭州的雨季又来了,吴山居里仍旧没什么人,空气里弥散着潮湿腐朽的味道。不知道远在雨村的他们三人,如何熬过漫长的潮湿漫长的雨天?我坐在属于自己的位子上,对着那台陈旧的电脑,鼠标点着屏幕上的扫雷。

窗外是淅淅沥沥的雨声,墙上的挂钟点点滴滴走着,与十多年前并无二致,仿佛下一秒那个年轻的身影就会迈着轻快的步子,带着满身风尘推门进来,而我满是抱怨的语气回问他一句:老板你可算回来了!这个月的工资什么时候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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